我想過很多次，婚姻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。
是每天起床有人幫你煮一杯咖啡，還是下班後在騎樓口看到熟悉的背影，幫你提一袋滷味？但我真的沒想過，結婚三年，我會活得這麼小心翼翼，像是在玻璃瓶裡生活，一有震動，就碎得一地。
我今年27歲，台中人，文字接案工作者，說不上特別漂亮，但朋友都說我很有氣質。先生30歲，工程師，無不良嗜好，薪水不錯，很顧家。從外人眼中看來，我們是很「理想」的一對，朋友常開玩笑說，這麼會煮飯的我，配上這麼穩定又帥的工程師，應該是人生勝利組了吧。
但只有我知道，我過得有多壓抑。
「他是愛你，但用錯了方法。」
我不是不知道他愛我。真的，我知道。
他下班回家會幫我買豆花，逢年過節會買我喜歡的香水，我生病進醫院那次，他甚至整晚沒睡，一直握著我的手。
但就是在那些「他很愛我」的片刻之後，會接上一句讓我想哭的話。
「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？」
「你這樣的牙齒真的不考慮去整一下嗎？」
「你就這樣一輩子接案？賺不到錢又沒保障，還是去考個公職比較實在。」
我一開始以為他只是講話比較直接，台灣有些男生是這樣，嘴巴毒、心地好。我也試著去修正，聽他的建議，努力減肥、省錢去矯正牙齒，報名補習班準備高普考。但漸漸地，我發現，那些不是建議，是控制。
他喜歡在我想做什麼的時候潑冷水，在我有點自信的時候潑我一盆冷水，然後看我崩潰、哭鬧，最後又安慰我說：「妳太玻璃心了，我只是希望妳變得更好。」
「我不是不努力，是我怎麼做都不夠好。」
婚後我懷孕過一次，當時我們還沒打算那麼快生小孩，但我以為，他應該會感到驚喜。
結果他聽到消息的當下，第一句是：「妳怎麼那麼不小心？」
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，他還沒存夠錢，我也還沒穩定。當下我有點失望，懷孕的喜悅被澆熄，但後來我發現他私底下跟朋友聊得很開心，甚至為了我懷孕這事，打算辭掉外派的機會，就為了可以陪我待產。
但孩子最後還是沒了，因為先天的疾病。
那一陣子我情緒很不穩，他也很低落，我們兩個在夜裡抱著哭了好幾次。那時我想，也許他只是嘴巴壞一點，本質還是溫柔的。
直到有天他突然對我說：「妳是不是吃太多甜的了，搞不好那也是流產的原因。」
我不知道怎麼回應。
我不是沒檢討過自己，但有時候，我會懷疑，這些話到底是為了我好，還是為了讓我低到塵埃裡，只有他能踩著我的自卑，才能確認他「比我好很多」。
「他用愛控制我，而我也用愛原諒他。」
我曾經問自己，如果他這麼多問題，為什麼我還不離婚？
答案很荒謬，但真實、因為我知道他愛我。
他會在我失眠的夜晚開車送宵夜來我家門口，只為陪我聊半小時。他會幫我爸媽修冷氣、接送我媽去市場，從來沒有怨言。他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丈夫，他只是用了一種很病態的方式去「愛人」。
他喜歡掌控我所有的決定，從我要找什麼工作、穿什麼衣服、假日出門要跟誰見面，他都有意見。每一次我照自己的想法去做，他就會擺臉色，冷暴力，有時講一些刺耳的話，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。
然後當我終於哭出來，他又會一副溫柔的樣子來哄我。
「妳幹嘛那麼玻璃心，我只是擔心妳。」
「我也是為了妳好啊，我只是表達方式比較直接。」
久了，我甚至搞不清楚，是不是我真的太敏感。
「我以為自己夠獨立，結果我已經被困在這段關係裡了。」
以前的我很有自信，也很熱愛生活。我會自己規劃旅行、喜歡寫日記，會為了一本書在咖啡廳坐一下午。但現在的我，連出門都要考慮他會不會不高興，連一個晚上的聚餐都要報備到細節。
我甚至連夢都會夢見他不開心。
睡前只要跟他起衝突，我整晚都會失眠，焦慮到發抖。我試過去諮商，醫師說我有中度憂鬱傾向，開了藥給我。我跟他說了，他卻回我：「妳會不會太誇張了，講兩句就要吃藥喔？」
我不敢多說了。
我現在只要貼著他、抱著他，才能稍微睡著。他卻總是在我最脆弱的時候說出最傷人的話，然後笑著說：「妳怎麼又哭啦，這樣的妳好可愛喔。」
「到底是我太作，還是這段婚姻出了問題？」
我真的不確定，到底是我太玻璃心，還是他真的有問題。
我試過很多次調整自己，也試著理解他。但那種情緒的反覆拉扯，已經讓我快要失控。有人說，這叫PUA（情感操控），我不是沒查過那些文章，也對照過網路上的案例。我很想告訴自己「他只是表達不當」，但內心的聲音一直說：「妳正在被他摧毀。」
更可怕的是，我還愛著他。
愛到我自己都覺得荒謬，愛到我寧願痛苦地維持現狀，也不敢離開。
朋友勸我冷靜、拉開距離，我都點頭，但就是做不到。就像有人掐著我的脖子，我已經習慣那種窒息的呼吸方式，一鬆開，反而不會呼吸了。
「我寫下這些，不是為了指責誰，只是我真的想知道，有人跟我一樣嗎？」
我知道這樣的生活不能再繼續下去，我也知道不應該只靠一個人的努力去撐起整段婚姻。
但我現在真的不知道，該怎麼辦才是對的。
我曾經以為婚姻是兩個人互相扶持，一起築夢的地方。可我現在只感受到窒息與懷疑，一點點微小的快樂，都被他的嘲諷稀釋成了無意義。
我開始懷疑，是不是我不夠好？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？但再怎麼自省，也換不到一句真心的體諒。
所以，我想問：你對婚後的生活失望嗎？
你也曾經在半夜無聲地哭泣，只因為另一半一句話打碎了整天的好心情嗎？
如果你也和我一樣，那我們該怎麼辦？
留下來，是不是就註定繼續失望下去？
離開了，心裡那份仍然存在的愛，又該怎麼放下？
我還不知道答案，但我想，光是願意把痛說出來，也許就是一個開始。
